颜绾边搬边赔笑,“马上马上,耽误您一点时间,一会儿就好。”
杨知南看不下去,想反击司机两句却又考虑颜绾和陈桉的处境。二话不说冲上去,一把将抢过压弯颜绾的蛇皮袋子。
“你是…小南吧?”
“阿姨您认识我?”
“陈桉经常和我提起你的。”
面色冷淡的少年正扛着行李从楼上下来,听见俩人的对话,默不作声的扭到一旁。
南京的清晨还透着凉,杨知南目睹陈桉的耳郭慢慢的变红。
三个人搬,很快屋子搬空了。临走前颜绾将钥匙放在房东手心里。这位老人家什么话也没说,紧紧地包住她的手,污浊的眼里都是泪。
车子发动,排气管喷出黑烟。
阴郁的少年低着头,过长的头发遮住眼睛。他和黄瘦肌黄的颜绾坐在一堆行李上。
一辆货车就这样载着一个家。而这车连个棚都没有。
杨知南如鲠在喉。
清晨六点,居民楼的灯次第亮起。“轰隆”车开动。司机一脚油门,货车载着母子二人离去。
晨雾糊掉人的面容,他远远的只望见少年做了一个挥手告别的动作。
杨知南愣在原地。
“陈桉!”忽然意识到什么的小小少年抓着书包追了出去。下一秒车驶入拐角,他站在路口,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街道。
…..
再次见到陈桉,那便是杨知南十五岁的事了。
某天夜里他接到一通电话,是警局打来的。“你是陈桉的朋友杨知南对吗?”
“啊,对。”
“那麻烦你立刻来警局一趟吧。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下。”
杨知南冲出房间,有人已经站在客厅,他用知道了一切的惆怅语气说道,“走吧,我送你过去。”
“爸?”
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为什么警察会叫他去一趟?还有,为什么打电话来问自己是不是陈桉的朋友?难道陈桉出什么事了吗?
杨知南满脑子疑问,杨爸只拍了他的肩,轻轻的口气。
杨知南坐上自行车的后排,刚坐稳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。
“陈桉知道吗?就以前隔壁那家,经常留长头发那个怪里怪气的孩子。他爸经常喝酒打人的那家。知道吗?”
“当然知道啊,后来俩口子不少离婚了吗?那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是带着儿子搬走了吗?我记得好像是去年的事。”
“是搬走了啊,就今天,今天出事了!”
卷发女人疑惑:“出什么事了?”
环顾四周道,“陈桉他爸,被杀了。”
“什么?!杀了?谁杀的?”
“他儿子陈桉啊!”
“听说警察赶到的时候,那孩子手里攥着一把琴弓,脸上,衣服脸上都是血啊,他爸就倒在地上,脖子咕咕流血,跟没关水龙头一样….”
杨知南脸色苍白的回头,嘴唇动了动,半天吐出完整的声音,“爸,是不是真的?”
男人叹气,点了点头。
因为这桩骇人的“弑父”案。
警察局内站满了人。一堆人窜来窜去,前台接线的女警眼睛有点晕。幸好是晚上,如果是白天发生,那个少年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般大。
只是….
“你好,我是杨知南。陈桉他….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女警瞬间抬头。
“李队,杨知南来了!”
深夜前来的杨知南见到了记忆里那个唇色苍白,神色阴郁的少年。带着手铐的他只淡淡地瞥了自己一眼,然后被警察带进了审讯室。
杨知南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焦急等待。半夜有点冷,他忍不住打起寒颤,杨爸脱落了外套盖在他的腿上。
二十几分钟的煎熬等待,审讯室的终于门开了,清脆的碰撞声,陈桉戴着手铐走到杨知南面前。
居高临下,神色冷淡。
“陈桉….”
陈桉扭头,右旁的警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给杨知南,后者满脑子浆糊接过。“这是….”
“哦,这是他留给你的,说一定要将东西交给你才会自己主动交代案发经过。”
下一刻,左边的警察押着陈桉离开。
利落到杨知南急急忙忙起身,差点摔在地上。“陈桉!”少年面色平静,一个余光都没有留给他的离开。
信封掉在地上,稍年长的警察弯腰捡起,塞进了杨知南睡衣的口袋。
“警察叔叔!你们一定是搞错了!我朋友他怎么会杀人呢!他虽然性格有点怪,但本质不坏啊!你们一定是搞错了!”
“小朋友,你的情绪我能理解。但是事实就是如此,刚刚才审讯室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杀人罪行。字也是他自己签的。”
杨知南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,他不是犯人,更没有犯法,一屋子警察也拿他没办法。
“陈桉!!”
眼见陈桉要坐警车离开,睡衣男孩鞋都跑掉了站台阶上喊。
被押着的少年回头,唇边划开一个浅浅的弧度。
这是杨知南第一次见陈桉笑。
很浅,很温柔像天上的月。然后他钻入车里,再也没有回头。
车子开走后好一会儿,杨知南才慢慢地打开信封。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。
【杨知南,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坐上了警车吧。很抱歉,吓到你了吧?
路已经走到尽头,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。
卡里有六十万,我妈,就拜托你暂时照顾一下。除去医院的开支,剩下的钱都是你的。钱是我替人写代码编程赚来的。每一分都是干净的。
密码是你的生日。
以前我不敢说出口,是怕家里的情况连累你。现在,终于可以说——
杨知南,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。
谢谢你。】
四周的嘈杂蔓延。
“那个孩子好可怜啊。听说他和他妈妈一直被死者家暴。”
“陈远,他可是这片出了名的啊,好几次因为赌蹲局子,出去又是老毛病犯了…他老婆孩子也真是可怜,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人渣。”
“是啊,好不容易离了婚,搬了家过了一年好日子,这家伙因为破产又找上门拿钱。颜绾不给,陈远就拿刀捅了她。然后陈桉放学回来看见了….”
太过残忍,那警察不忍说下去。
“陈桉这孩子我知道,我闺女音乐比赛,我在台上见过他,拉得一手好琴,最后却用琴弓杀了人…..唉,那孩子这辈子算是被他爸毁了。”
一声声叹息传来。
杨知南攥紧了手里的信封,任由四面八方涌来的悲痛吞噬自己。